最生动的是《送别好友》,故事里的宋孝廉与白孝廉虽然都是“命理高手”,但在知道自己大限已到时,并不像一般命理学家汲汲营营于为别人或替自己“改命”、“盖运”,而是安然处之,临死不惧,一个渡江送别,一个在门迎接,两人把握人生的最后时光,开怀畅饮。虽然安于无情而残酷的命运,却反而给人一种超然、洒脱的感觉。
这种“安命观”,具有浓厚的道家色彩。道家承认命的存在,但就像老子所说:“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”,在冥冥中决定万事万物的天地大力,是无亲而又无情的,一个人面对它的良策是“无为”、“虚静”、“弃智”这些反求诸已的心灵修为。所谓“无欲则刚”,在残酷的命运面前,人若无所营求,不为所动,即能获得心灵的自由。他并不赞成人们去窥探命,因为他说:“先识者,道之华而愚之始”——想要预见事情的发展,所得到的只是华而不实的表象,但却是愚蠢的开始。
庄子也有类似的观点。他主张人“无以故(巧谋)灭命”、“去智与故”,又说“知其不可奈何,而安之若命”是“德之胜”。这种“胜利”看似有点阿Q,但如果一个人能不在意命,不受它的干扰,则“安时而处顺,哀乐不能入”,确实也是一种“精神上的胜利”。
终极而言,死亡是生命中最必然、也最难以超脱的“命”,你再如何费心营求、如何神机妙算,终归是难逃一死。就像《送别好友》所显示的,我们惟有“安然处之”,才能得到解脱。
具儒家色彩的“立命观”
《大难不死》、《乞丐命》与《洗脚丧命》这三个故事,鼓吹的则是一种比较积极的态度。在《大难不死》里,被伯父预言会“大难临头”的王姓商人,连忙收拾细软回故乡,这表示他是“信命”的,但在“来日无多”的命运压力下,他却能见义勇为,而且不欺暗室,结果竟因此化险为夷,改变了被预言的残酷命运。而《乞丐命》里,某甲在年轻时即被预言只有“乞丐命”,但他不为所动,仍勤学不辍,结果也当上了河中太守。虽然这两个故事最后都峰回路转,对他们的命又提出了另一套说辞,但所谓“理未易明”,不管你被告知的是什么“命”,凡事“尽其在我”总是没错的。
而所谓“尽其在我”,是“做应该做的事”。在《洗脚丧命》里,医生要病愈的沈某在百日内不能洗脚,这种忠告来自命理的成分显然要多于医理,但沈某却不听忠告,“以身试命”,结果白白丧生,这就不足取了,因为“洗脚”既无补于国计民生,又无益于世道人心,我们大可不必去冒这种“不必要的险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