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祖父的毒打形成对照的是,每每这个时候,母亲便会暗自流泪,“母亲的眼泪,比祖父的板子,着实有威权,一直到现在,我还是不怕打,不怕杀,只怕人对我哭,尤其妇人哭,母亲的眼泪,是叫我用功读书之强有力的命令。”他说母亲“很能干而疏财仗义,好打抱不平,亲戚本家都称她为女丈夫。”但是,母亲也有“优容奸恶,缺乏严肃坚决的态度”的缺点,而这恰恰又为他所承袭,他说:“我和我的母亲同样缺乏严肃坚决的态度,有时简直是优容奸恶,因此误过多少大事,上过多少恶当,至今虽然深知之,还未必痛改之,其主要原因固然由于政治上之不严肃、不坚决,而母亲性格之遗传,也有影响罢。”
对于“阿弥陀佛的大哥”虽着墨不多,但却将大哥既要接受“母亲严命,教我习八股,预备应考”,又要哄劝“难说话的弟弟”,上下为难,无计可施的窘态,写得跃然纸上。
在第二章的“江南乡试”中,对包括自己在内的应试的“正人君子”刻画得更是入木三分。带着“‘读书人’这张体面的护符”,打着“奉旨江南乡试”的招牌,这班“正人君子”来到京城,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,生拿硬要,偷鸡摸狗,龌龊卑劣,动辄以“我们是奉着圣旨来乡试的,你们诬蔑我们做贼,便是侮辱了皇帝!”以此唬人。对旧时考场和考生百态,更是涉笔成趣,惟妙惟肖。由此他极为厌恶科举考试,并因之而与之决绝。他由“考生的怪现状”,联想到倘若这班人得了志,“国家和人民要如何遭殃”。“这便是我由选学妖孽转变到康、梁派最大动机”,并“后来接二连三做了使他们吓破了胆的康党、乱党、共产党,而不是他们所想象的举人、进士、状元郎。”
陶亢德似乎注意到书稿上所写的“写此遣闷”,故在连载时,特意给读者提示:“每期都有”,而老友汪孟邹在印发《实庵自传》单行本的《刊者词》中也说:“本集是《实庵自传》的初两章,然可从中窥见作者少年的环境和其特有的奋斗精神。先为刊出不是无有意义的。”“每期都有”和“先为刊出”,都是造成既成的事实,以催逼后续篇章的完稿。
出狱后的陈独秀,面对已是全民抗战的局面,他每天不是写文章就是发演讲,尽管陶亢德一再催逼,他仍是不为所动。这一点,陶亢德也意识到,他说:“到达汉口以后,他的全副精神就放到抗战文章上了,自传也无心思续写。”陶亢德也知现在仍催逼续写《实庵自传》,是有点“不知道缓急轻重”,可是,出于多年办刊办报的职业习惯,每次去信都忘不了叮嘱一句“有暇甚至拨冗续写的话。”1937年11月3日,陈独秀致信陶亢德说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