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一开始他就不该说自己有子女,说了人家谁还管你,反正也没有户口和证件。”当医院和当地电视台,千方百计找到老人的二女儿时,这位已经65岁的老太太说。“如果没说,政府就会管起来了,现在光逮住俺俩了。”
她十来岁的时候,父母就离婚了,法院把她的大姐和小弟判给了父亲,她自己和三妹跟着母亲,但她听说,父亲把判给他的两个孩子,丢给了她的奶奶照料,后来,弟弟20岁出头就没了,前些年,大姐也没了,她甚至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。
张书才的小女儿曾经去过几次医院,看望这位50年没有见过的父亲,给他留了几瓶啤酒,几包香烟。父女两人头一次在医院里相见时,甚至没有认出彼此。
他费力地侧过身,拉开右手边床头柜的第一层抽屉,里面放着几个矿泉水空瓶子,上面搭着五毛钱,还有一张字条,上面用签字笔写着中央巡视组的电话,和他小女儿的手机号。
老人在抽屉的一角翻动着,不一会儿,找到了一颗氧化得发黑的牙齿。“这是我在医院这段时间掉的。”他翻来覆去看着这颗牙齿,又把它小心地放了回去。
床头柜上面摆着的,几乎都是不怕摔的餐具。塑料杯子里插着一只吸管,方便他坐不起来的时候,一歪头就能喝到水。柜子上靠墙放着一瓶蛋白粉,上头摞着一盒茶叶。这些都是小女儿给他买的,不过,那瓶蛋白粉他“不怎么爱喝”。
隔壁病房81床的老李,却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,那位62岁的老人,送进医院后一直神志不清,说不出话,就在他住院的这些日子,一直照顾他的哥哥跳楼自杀了,现在,医院虽然听说他还有别的亲人,却联系不到他们。
提起这些“急诊病房钉子户”,医生和护士们也很无奈。起初,他们还能联系到张书才老人的子女,后来,联系方式换了。一位护士表示,从来“没有见过他女儿来”、“听说都是夜里10点以后”。
“我没有养过她们小,现在也不用她们养我的老。”提到孩子们,张书才硬气地说着。
有时候,这个在年轻时几乎得罪了自己所有亲戚的老人,会梦见前妻和女儿,还梦见过多年没有联系的亲妹妹、叔伯兄弟。
偶尔他会失眠,半宿半宿地躺在黑暗中,听着隔壁床病友的呼吸声。如果碰上整个急诊内科病房里,只有张书才一个人,四周一片寂静,他会静静地“想事儿”。
夜深人静,老人拉上床围子,把自己围在病房的墙边,偷偷点燃了小女儿给他拿来的香烟,一片黑暗中,只能看到烟头微弱的红光,不断明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