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有,与蓝博洲笔下的“共产青年”们相反,当年参加红色革命的一些人,他们的理想是物质化的,可感可触的,在他们眼里,这“台共”就是一家业绩良好的期货公司:如同经过伟大的二万五千里长征考验的蔡孝乾,也打算到故土台湾来衣锦荣归,醇酒美人,香车宝马,他们认定一旦解放军攻陷下台湾,这家期货公司,必定能够兑现出种种非同小可的利益来。他们曾目睹日军统治台湾时,那些趁机配合的“先知者”是如何藉之成为富商、地主、权倾一时的要人。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,在五星红旗插上宝岛之前,他们也须抢先一步,搭上这班可能飞黄腾达的特快列车。
作此想的,有商人、小地主,也有社会名流。前者是要从有产者变为更大的有产者;后者则是期待在新政权里做官发财,或者还出自于不甘寂寞、总想走入时代聚光灯下的本性。当期货公司不能将期货变为现货,而且,还面临蚀去老本的巨大风险;当特快列车出发了,驶向的却不是原定的黄金海岸,而是靠近了万丈深渊,他们像沉没前船舱里狂奔的老鼠一样退出公司,宁肯摔破脑袋也要跳下列车,便有着百分之三百的心理驱动。至于一些来自农夫、工人的参加者,大约便像列入“台湾人民武装保卫队”的鹿窟村的村民了,他们不会有期货公司那般大的愿景,也难萌生抢先登上特快列车的心机。
据也出身于共产党的谷正文观察,多数的“台共”基层成员,对共产党都没有深入的认识。他们是肤浅的,大抵只把共产党看成了当今的水泊梁山,除了名称和它的宣传口号,对共产思想的了解几近幼稚。
他们肯定又是朴素的。“柴门闻犬吠,风雨故人来”,若身陷生活困顿之时,“故人”允诺他们将会有足够多的牛奶和面包,好日子也会随之来临,他们便会推开柴门迎迓而去,为“故人”而作息,也为“故人”而坚守。倘若“故人”的允诺,越来越像是墙上画饼,纸上谈兵,无需外部环境的恶劣,大概他们自己就会急着回到柴门后的老日子里去,望着如豆的油灯,自我解嘲地叹上一句:
没找到茅房,解什么裤腰带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