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阳光很好的中午,没有任何预兆。爸爸看到妈妈躺下,以为她睡着了,于是到隔壁书房里看了一会儿书。就这么一会儿时间,他再回来一看,发现妈妈已经不见了。他楼上楼下地找,没发现,这时,有人告诉他说:“刚才有个老太太投河了。”爸爸并不会游泳,一着急,跟着跳进河里,幸亏经过的一个学生下河救了他。
妈妈的离去,对爸爸打击很大,他大病一场,母亲的遗体告别会他也没有办法参加,只是躺在病床上伤心地掉眼泪。我们让他题写挽联,他上来就写“难妻”,大家都觉得这样不太好,劝他改过来,他最后也同意了。
谁也没有想到,在终于把父亲等回来之后,妈妈最终却是这样一个结果。
未竟的心愿
关于淮海战役,父亲一生都只字不提。他经常自嘲是“败军之将”,也许在他看来,这是军人最大的耻辱。
父亲的晚年也一直保持着军人作风,作息时间一成不变,自己的被子叠得有棱有角,桌子上的书也撂得整整齐齐的。平时散步也像军人走正步一样,眼睛从不往两边看。一直到去世,他的腰都挺得笔直。
但是我深深体会到,在严肃甚至略显刻板的外表下:父亲却有一颗善良而温柔的心。两岸关系松动以后,他和一些老战友恢复了通信,我后来看到那些信,信里都饱含了对他们的感情;他还给战死的旧部做墓地、寄抚恤金;还有很多境遇很不好的老部下找到父亲,父亲尽量给写证明、寄钱寄粮票,尽一切所能帮助他们。
后来,父亲又陆陆续续去了几次香港,渐渐和台湾那边建立起联系。1989年,他一直为去台湾做准备,还计划去看望陈诚的夫人谭祥,这边的手续都办完了,那边也差不多都要办下来了,他突然心脏病发作而去世。
父亲生前的一个心愿,是国民党的抗战能得到承认,这其中包括他参加的淞沪会战和武汉会战,但当时的政治氛围显然还达不到他的期望。2005年,国家在人民大会堂举行了纪念抗战胜利60周年大会,国民党正面战场功绩被第一次得到肯定,作为抗日将领的家属,我还替父亲领了一枚纪念勋章。后来,我特地把它带到八宝山,对父亲“念叨”了这件事。我想,他如果知道这一切,一定会非常欣慰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