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他遗留至今的资料,又弥足珍贵,亟待整理。这背后有着一段曲折的经历。
当年,曾国藩十分重视资料保存,无论在朝廷做官,还是带兵打仗,都将自己的所有文字留存底本,着专人定期送回老家,其中包括道光、咸丰、同治三代皇帝的赏赐和他生前的所有文字的原件、副本及大量藏书。这些资料被他的后人当做极其珍贵的藏品,有专屋贮藏,专人看守,秘不示人。
1950年“土改”开始后,曾家作为“大官僚大地主”,其田地被分给农民,房屋被政府征用。至于曾国藩留下的书和文字,有很多人建议干脆一把火烧掉,免得“反革命”的东西贻害后人。幸而当时湖南省领导认为它们有史料价值,一个指示,这批资料装了满满一辆军用卡车,运到了湖南省图书馆一间旧屋子里。天长日久,人事变迁,所有人都忘了这间屋子里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。这批资料反倒奇迹般地躲过了“文革”浩劫。
当“文革”结束,锈迹斑斑的将军锁再次被打开时,这批珍贵的史料已经安静地沉睡了三十年。几个专家花了半年的时间对它们进行初步的清点,得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:此间文字大大超过了早先流传的《曾文正公全集》。
很快,岳麓书社决定以此为基础,编纂一部新的《曾国藩全集》。唐浩明被指定为该项目的责任编辑。
家书争议
1984年,改革开放第六年。是年1月,邓小平视察深圳等特区并题词,7月,中国第一家股份制企业——北京天桥百货股份有限公司成立,10月,中共十二届三中全会讨论通过了《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》。
同样在这一年,岳麓书社《曾国藩全集》出版工作正式启动。
这首先是一项体力劳动。由于那批珍贵资料已经纸脆卷黄,禁不起折腾,图书馆不许出借。唐浩明自己把出版社里唯一一台复印机用三轮车拉到图书馆,足足印了三四个月,每天一身灰尘走出房间。
尽管干劲十足,他的心里也不无隐忧。“我(当时)一再讲,我们只是出版历史文献,不做任何的议论。”他告诉《中国周刊》记者,“我们做的只是技术上的工作,无论是前言、后记、注释,都是纯学术”,这样,“说不定哪天有人出来怎么样怎么样说,我们也有一条退路,可以自保。”
结果,麻烦真的来了。
1985年10月,《曾国藩全集》中的家书部分率先出版发行。孰料,没过几天,《湖南日报》一篇评论出炉,“说我们现在是公开为反革命头子树碑立传,现在有好多革命老前辈的家书没有出来,为什么出曾国藩的家书?”唐浩明回忆说。
唐浩明和其他参与全集工作的专家忐忑不安。“‘文革’给我们的教训就是,报上一篇文章出来,往往后面有很大的背景,政治压力马上就来了。”为此,唐浩明连夜跑到省委宣传部一个副部长家里打探风向,得到的回复是“应该不会有什么背景”。接下来,果然没有跟风的文章出笼,大家这才稍稍安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