期间,老师经亨颐尚不知学生下落,常常带着凄惶的神色问:“中华尚在人间否?”
宣氏兄弟既死,父亲无法承受打击,郁郁而终,家中惨状可想而知。有友欲为宣中华家筹款,此时白色恐怖人人自危,竟不能得。经亨颐先生解囊200银元,方解宣家于水深火热之中。
20年前,我曾随摄制组一行至诸暨斗岩山下宣中华衣冠冢处,众人顿时便被这豪迈雄伟的山岗惊得目瞪口呆。拔地而起的斗岩山壮如侧身行立紧握拳头的伟丈夫,非常高大,那日冬雨,却下得如风云变幻的夏之豪雨一般。山间云雾瞬息万变,云层如万马奔腾,又如仙境霭气。然而高昂的伟丈夫的头颅却仿佛始终在云天之上,使人顿生高山仰止的崇敬之意。
斗岩山下有一小小白墙黑瓦平房——中华土地庙。一开始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再仔细看,确是“中华土地庙”。旁边还有一副对联:风调雨顺五谷丰登,保我黎民永臻安康。字写得歪歪扭扭,且风吹雨打有所退色。
宣中华没有孩子,但故乡父老不忘宣中华并使他香火永续。他们干脆把他们英勇的儿子奉为神祗来保佑一方水土。中国百姓素有此类传统,但把一个共产党人奉为土地神却闻所未闻。再一想,对宣中华的父老乡亲来说,这或许是最好的纪念了。
三
几乎所有的党史资料上,描述吴先清得知丈夫牺牲时的情景,都只有一句话:“吴先清得悉宣中华英勇牺牲的噩耗,以坚强的意志抑制了自己悲痛的感情。”
然而,生离死别,焉是这样一句话可以遮蔽的?这是初恋,这是孩子的父亲,这是革命引路人,这是上级领导,这是她爱的男人,死得那么惨,她连为其收骨的可能也一丁点儿都没有。那年吴先清也才23岁啊。
如果不是另一个革命男儿进入了吴先清的生活,我们不知道吴先清的悲痛何时缓解。这位男儿,风采不输宣中华,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职业革命家刘鼎(1903-1986)。
刘鼎原名阚尊民,四川省南溪县人,父母都是知识分子,他本人也是个高级知识分子出身的共产党员。他的童年和少年跟现在的大部分人没有什么不同,就是一味读书求学。1920年,刘鼎离开家乡考入浙江省立高等工业学校电机科学习,经3年苦学,打下了扎实的工科基础,并掌握了英语,还学了德语。那段时间,正是杭州学生运动风起云涌的阶段,西子湖畔的川中男儿,经常去离杭州不算远的上海,同上海大学的郭伯和、李硕勋、李一氓等一起谈论革命。1923年由郭伯和介绍,刘鼎加入社会主义青年团,1924年春赴德国勤工俭学。1924年12月经朱德和孙炳文介绍,刘鼎转为中共正式党员,并任旅德社会主义青年团书记。1925年因参加共产党活动被德国政府驱逐出境;1926年初,刘鼎离开柏林到达莫斯科,就读莫斯科东方大学。
从时间上看,刘鼎与吴先清应该是同一拨到达莫斯科并就读于同一学校的同学。不过他俩在学校共学时间不长,刘鼎后被调到苏联空军机械学校任中国班政治指导员兼助教。或许人才大家抢吧,刘鼎1928年又被调回东方大学,任中共东大总支委员。在校期间,刘鼎掌握了有关飞机、坦克和一般兵器的性能、作用、维修及其他军用技术,如电话、电报、无线电及工兵通讯联络技术、炸药和爆破技术等,这一手绝活在身,对他以后的地下工作极为重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