隋与突厥作战中的方阵法,并不是孤立的战阵法,而是与修筑长城一样,都是隋对突厥军事战略的组成部分,这个战略的核心就是防御。开皇年间,梁睿因突厥强盛而上书,“陈镇守之策”,他指出,突厥“倏来忽往,云屯雾散,强则骋其犯塞,弱又不可尽除”,因而他上奏只能“安置北边城镇烽候,及人马粮贮战守事”的计划。梁睿的“镇守之策”,即防守战略。这一战略得到隋文帝首肯,隋炀帝仍执行不改。隋代实行这种战略,一方面是因为军事力量不足以和突厥对抗,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突厥“倏来忽往,云屯雾散”的游牧民族战术,使隋找不到进攻或反击的有效方法。
“自固之道”的方阵战法,充分体现了隋的军事防御战略。关于方阵战法的应用,我们可略举一例。《资治通鉴》卷一七五太建十四年十二月条云:
行军总管达奚长儒将兵二千,与突厥沙钵略可汗遇于周槃,沙钵略有众十余万,军中大惧。长儒神色慷慨,且战且行,为虏所冲,散而复聚,四面抗拒。转斗三日,昼夜凡十四战,五兵咸尽,士卒以拳殴之,手皆骨见,杀伤万计。虏气稍夺,于是解去。
这是隋与突厥作战最英勇壮烈的一次。达奚长儒面对强敌,采用的是移动的方阵法,即:在激战时,四面抗拒,设鹿角阻挡突厥骑兵,步兵拼死血战;而方阵被冲破后,则逃散再聚,重组方阵。这样长期间与突厥硬拼,顽强而惨烈地四面抗拒对抗突厥铁骑,不屈不挠,终于压住了突厥的气焰,使突厥退缩。达奚长儒把隋方阵战术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。这是隋与突厥战争中极少的一次以少胜多的范例,故而隋史大书特书,千载之后读之,仍令人动容。
胡三省在达奚长儒殊死决斗之后,写了一段清醒的注释,其文云:“孟子曰:'尽信书不如无书。'五兵咸尽,士卒奋拳击虏,以言死斗则可;若虏以全师四面蹙之,安能免乎!史但极笔叙长儒力战之绩耳,观者不以辞害意可也。”达奚长儒手下将士赤手空拳的拼搏,自然无法战胜突厥精兵,突厥的撤退,是败给了达奚长儒苦战不屈的气势。正如胡三省所言,“若虏以全师四面蹙之”,达奚长儒必全军覆没。达奚长儒的勇气可以暂时震慑突厥,但战场上的胜负更大程度上还是取决于军事力量的对比。其实不只是达奚长儒,整个隋朝都无法在战场上阻止突厥锐不可当的攻势。方阵战法,只是对突厥的凌厉攻势起到一点缓解作用而已。
我们再回到上引《杨素传》上来。隋代的方阵,是无法与“来如激矢,去如绝弦,若欲追蹑,良为难及”的突厥抗衡的,而且行军时运载战车、抬着鹿角,既沉重笨拙,又缓慢,与迅猛快捷的骑马游牧民族形成鲜明对比。因此,杨素抛开战车和方阵,“令诸军为骑阵”,即直接使用骑兵,趁敌阵未整,与之逆战,攻其不备,因而获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