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33年初夏,南昌西南的宁都深山的一所小庙宇,居住着两名显赫的共产党人。一个是毛泽东,他的邻居是党内有名的笔杆子洛甫。
两人都在这里养病。毛泽东的“打摆子症”,几次险些夺去他的生命,但只要身体许可,他就出现在寂静清凉的庙宇天井,和洛甫不时交谈一两句苏区经济、土地改革、农村工作,乃至闲谈到《红楼梦》。
“28个布尔什维克”严密看管着军人们,不让他们和毛泽东接触。这一天,两名军官带着一瓶白酒,偷偷地来看望他。一杯下肚,毛泽东深深叹息:
“现在已经不是井冈山弟兄的天下了……”
日头一天一天地大了起来,但这流火的气息,分明只让毛泽东感到人生、天地的无边萧索。旧岁的重阳,他曾以“人生易老天难老”、“寥廓江天万里霜”的诗句,排遣着自己的愤郁,那么此际,他又会有怎样的诗句呢?
儿子毛毛在远处玩泥巴,妻子在屋里为他收拾笔墨纸砚。除了进行农村调查,甚至组织走私队贩运盐巴外,他已经成了一个完全的闲人。而他的诗大多写在马背上,只有战地的黄花,才能让他感到“分外香”。
他极目山野,看着轻风和夕阳。他似乎看到了远处的瑞金,看到了更远处的抚州、庐山、南京。这苍茫大地,“谁主沉浮”呢?
但,在任何处境下,他都是一把匕首,他都要挑战,探索,鉴别,反抗。经过几个月的深谈,洛甫已经渐渐地倒向了他。他也开始更加关注山外的局势。
这一个夏天,他几乎不能读到任何党内的机密文件。他的消息都来自公开的《红星报》。这一期的《红星报》,在“白区动态”里,有一则毫不起眼的消息:上海法租界,“杨铨刺杀案”。
1933年1月17日,蔡元培、杨铨联合了宋庆龄、鲁迅等人,在中央研究院组成“民权保障大同盟”。到5月13日,纳粹狂飙席卷德国,无数科学家文艺家被迫流亡。杨铨代表大同盟,把《为德国法西斯压迫民权摧残文化的抗议书》交递给德国上海领事馆。次日,《抗议书》在《申报》公开发表。
几天后,一封冷冰冰的、署名为“华”的恐吓信,到达近百名大同盟成员的手上。恐吓信嚣张地声称,倘若再有“异动”,将暗杀其开列名单的56人。
6月18日清晨,早晨的阳光透过杨铨座车的车窗,洒在他的躯体上。但这个平静的、有生机的早晨,也是一个血色的早晨。四支枪对准了他的汽车。蓝衣社党徒以前所未有的疯狂,在租界区执行了它的暗杀。
“杨铨案”震动上海、震动全国。是日,杨铨和他的儿子杨小佛,身体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密集子弹穿透。司机重伤后大难不死。